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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 火刑犯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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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 火刑犯人

我叫奧地列, 奧地列·弗朗哥——好吧,那不是我的姓,就寫奧地列好了, 先生,我沒有姓。

我的父母?我從小沒有父親,母親是個婊/子……不是像豪森太太那種婊/子,她是真的以賣自己為生, 估計連她也不知道我是哪來的種。一定要寫嗎, 先生?不然寫您的,我叫您爸爸如何?

胃部被狠狠踹了一腳, 奧地列吐出兩口酸水——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東西。他臉上帶著吊兒郎當的笑容, 可是控制不了身體的本能反應——他在顫抖。

“老實點!別說那些廢話!”警衛員踹完一腳解了氣, 踏著沈重的靴子坐回座位, 繼續做著筆錄。

黑暗的牢房, 奧地列被牛皮繩綁在十字架上動彈不得, 對面兩個警衛員聆聽他的口供, 陰沈地等著他的下文。

警衛員先生, 我是真的冤枉啊!

我媽從她決定幹那行之後, 就不被允許冠娘家的姓了——我當然也不可能隨那個姓,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,啊。

讚美您, 頭一次有人這樣關心我的出身,嗯,請就寫奧地列吧。

我不是弗朗哥家的少爺——我承認, 我的徽記是後來畫上去的, 為什麽?答案不是很明顯嗎,這是一個沒有徽記寸步難行的世界。

我自打出生就沒了徽記, 還在繈褓裏,就被我媽用煙鬥灰,每天燙掉一點點,日積月累的嘛。我被燙的哭的時候,我媽就在旁邊接客,說是掙我的奶粉錢呢,結果過不了多久,肚子裏就又揣了一個。

等我長大了,我媽也死了,子承父業或是子承母業……留給我的選擇少的很呢,我不想學我媽賣屁股,所以只有從我出生的地方逃跑了。

他話音落下,兩個警衛員笑了起來。“為什麽不能?”他們交頭接耳,又低聲說了幾句下流的玩笑。

奧地列也跟著他們笑,黑亮的眼中偶爾射出鋒銳的恨意,他掩飾地垂下眼去。

“這麽說,你承認偽造徽記的罪行啰?”

先生,您這話可冤枉我了——我可從來沒有否認過呀。

“少貧嘴!繼續交代!是怎麽偽造的,誰是你的幫手?”

奧地列停了一下,繼續開口道。

說來話長……剛才說到哪兒了?對,我逃走了,又累又餓……到了你們薩爾烏斯,沒有徽記,我找不到正經工作,只能當個流民,從一個紅燈區到另一個紅燈區……我犯過罪,為了生存,免不了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……

一個警衛員與另一個警衛員低聲交談,“盜竊罪……是這個嗎?”他指著控罪書的其中一行。

另一個人沖他搖了搖頭。

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哪輪的到他們追究……

奧地列繼續說了一些他的悲慘遭遇,聽的警衛員不耐煩了。

“說重點!”

奧地列沈浸在回憶中,回過神來,擡頭看了看前面的人,又一笑。

我當時當然想,要是我有個徽記,無論是什麽,該有多好啊。

所以我找機會偽造了徽記,就這樣——滿意這個說法嗎?

“豪森醫生舉報,你們有一個組織,產業鏈,專門做這種事,你好好交代這部分!”

奧地利的笑容不減,冷冷的。

她那麽說,我這麽說。她要是覺得有組織有預謀,你倒是讓她拿出證據,來問我做什麽?

警衛員發怒,騰地站起身,椅腿劃著磚地,好大的刺耳聲音。

別別別,您息怒,我知道什麽,就告訴您什麽好了。

奧地列示弱,那表現卻不讓人省心的樣子。警衛員再給他一次機會,警告地看著他,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。

我們的確有組織,我還知道領頭那人的名字。您記一下。

鋼筆在紙上寫字的聲音沙沙的。

唉,那人對我恩重如山,說是給了我第二次生命,也不為過。我已經決心要當他的替罪羊了——我有罪,都是我一人所為!

警衛員嘴角勾起一個冷笑,並不把這番話放在心上,不信奧地列不會開口。他見過太多這種偽善的犯人了,供出同伴之前,說一些漂亮話,只是為了安撫自己的良心。

如果豪森醫生不同意諒解,奧地列現在幾重罪名疊加,必死無疑,要是供出背後主使,將功折罪,或許還有一條生路。傻子才不知道怎麽選。

“你說吧,你也是被逼無奈。剩下的,就交給我們。”警衛員換上勸慰的語氣,手中鋼筆蓄勢待發——這對他們來說也是大功一件啊!

奧地列的表情,像是非常糾結。

就怕你們也不敢抓,這事不了了之……不如還是就拿我結案吧!大家都輕松一些。

兩個警衛員交換一個眼神。

難道這背後真藏著什麽驚天秘密?難道是薩爾烏斯的大世家?一時間,無數村子裏鼎鼎有名的姓氏湧進他們的腦海。

“你說就是了。剩下的我們會看著辦。”盡量保持著平板的語氣說出這句話。

奧地列似乎下定了決心,深吸一口氣,開始講述。

前面說了,我一直期望能夠有一個徽記,讓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,為此無數次在主神面前發願,直到有一次,在海姆達爾神殿,願望奇跡般的實現了。

鋼筆不間斷的沙沙聲響了一會,又停了,兩個警衛員專註地等著他的下文。

奧地列閉緊嘴巴,與他們面面相覷。

“在海姆達爾神殿……然後呢?”對面傳來催促。

我說完了,先生們。就在那裏,您們可以去抓人了。

隱隱有哪裏不對……但還是開口問了:“抓什麽人,誰?”

海、姆、達、爾。

奧地列再也忍不住了,看著對面錯愕的表情,“噗呲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
我在他的神殿睡了一覺,醒來手上就多了徽記,不是他還能是誰?我還夢到他了!還等什麽?快把這重大嫌疑的犯人抓來審一審!就是海姆達爾偽造徽記,攪亂人間的秩序!

對面兩個警衛員像是被凍住了一樣,奧地列的笑容則越來越大,以致笑出了聲,再不避忌眼中的怨毒,如釘子一般射向前方!

他全身被縛,身上盡是又青又紫的傷痕,高仰著頭,一臉桀驁不羈。明知他即將會為自己的耍弄付出代價,他也絲毫不懼!

也不知這是第幾次了,這個小崽子,怎麽就是打不服呢……

警衛員自從奧地列吐出“海姆達爾”那四個字,感覺自己頭上的神經都在一根根地跳著疼。從腰間重新抽出警棍來,朝著犯人走去。

“婊/子養的。”朝地上啐一口,並不知自己不小心罵了一位高貴的夫人,警衛員舉起警棍——

新的劇痛襲來,奧地列咬緊牙關,絕不發出慘叫,若非如此,聽見那句辱罵,他還真想附和一句。

害,他還真是。

麗薩·豪森養大的他,讓他和自己的親生兒女一起長大,知道他想當醫生,便傾囊以授,讓他一個在本地毫無根基的少年,能夠在本村最大最好的醫院實習,簡直是個奇跡。

——但那是旁人以為的。

不管如t何,他應該感激她,然後她害他到這步田地——他們扯平了。

身上持續傳來鈍痛,他連屈起身保護自己都做不到,警棍不停落到他身上,血從頭頂流下來,模糊了他的視線。

他好像突然看見了明塔。

他不知道她此時身在何處,卻很想告訴她,我自由了,你呢?

*

麗薩·豪森不予諒解。

奧地列在牢房裏住了小半個月,好像再也走不了了。

紅封的判決書,攤在辦公桌上。火刑。

薩爾烏斯二十年來第一例火刑。罪犯是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少年。

斯賓羅撇了撇嘴,這孩子和他女兒差不多大,心裏多少有點不忍心。

現行法典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?怎麽還保留著火刑這種野蠻的刑法?

他對這個年輕人還有點印象——幾周前,他去豪森醫院,就是他幫他看的疝氣。奧地列當時體體面面一個小夥子,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。

“老大,豪森醫生那邊,還有沒有什麽商量?”

成日看守奧地列的警衛員之一,邁巴斯,也不知是不是成天揍奧地列揍出感情了,竟然主動問。

火刑啊……不至於吧……

他和另一個警衛員利姆打賭來著,賭對奧地列有養育之情的豪森醫生,不會那麽無情——

“正因為如此,所以啊!”利姆與他對賭,振振有詞,“正因為有感情,所以發現養子背叛的時候,才更生氣!”

“那也只是一時之氣,這可是一條人命啊,還是你特別親近的人!”已經升級為父親的邁巴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。

“盜竊、非法行醫、倒賣違禁藥品……這些罪都是豪森醫生親自指控,何況他有嫌疑拐走了醫生女兒!估計也是忍無可忍了吧。”利姆說,想到豪森醫生素來冷酷的模樣,倒是不意外她會下那樣的死手。

“我看啊,這對養母養子,就是毒蛇對毒蛇!誰也沒什麽好同情的,你想想後面那個小崽子怎麽反控的豪森!簡直像仇人一樣……他不反擊是不想嗎?不過是沒有機會!”利姆道,指著他們兩人耳熟能詳的筆錄。

奧地列一直在挨揍,筆錄也一直在做。他滿嘴跑火車,半真半假的一些話……都被如實記錄了下來。

最近的一次,他還是沒有供出有關偽造徽記的組織的種種,估計是走投無路,轉而要反控豪森醫生。虐待下屬,不當執業……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,他竟然說她敬奉偽神!

這罪名就跟偽造徽記差不多大。他們當他信口造謠,可是又說出很多讓人毛骨悚然的細節……

他說豪森醫生高度近視的眼睛是跟偽神做了交易。

她根本做不了外科手術,病人們總會奇跡般的康覆,然後不日後因為意外死亡,也是因為她從偽神那裏學來的邪惡法術。

她收集那些亡魂,餵給傳說中的泉眼——就是已經幹涸的那口——下面的怪物吃掉。她在深夜舉行祭祀親靈儀式,口中念念有詞,靈泉開道,舊神重臨……

奧地列被揍的幾乎要痛暈過去,氣息奄奄之時,也不曾改口,說的像模像樣。

邁巴斯和利姆把這些一一記了下來,可是他們不敢求證,甚至連把真實的筆錄交上去也不敢……

越想越覺得不可能。

利姆提醒邁巴斯有關筆錄的事情,想要說明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善茬,邁巴斯不吭聲了。

利姆呵呵笑起來:“怎樣,你這個人性主義者——要提高賭註嗎?”

……

“老大,豪森醫生那邊,還有沒有什麽商量?”

邁巴斯沒有進利姆的圈套提高賭註,可是眼見要輸,還是忍不住問。

“怎麽,你想去勸?”

“不不……”

斯賓羅先生敲了敲自己的煙鬥,抖落一些煙灰,旁若無人地嘆息了。

“他連一個替他辯護的律師都找不到,可憐的孩子。”

薩爾烏斯——他所在的村子,還有多少不合理的規則?就這樣還想立城?可拉倒吧……

那個叫奧地列的,除非海姆達爾來改了判決,否則……

“行刑吧。”斯賓羅最後說,邁巴斯來不及心疼自己的賭註——乖覺遞上自己的鋼筆,斯賓羅在意見書那裏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名字,煙鬥在上面不輕不重地一敲,像是蓋了一個戳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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